提起傅雷,哪怕没读过他翻译的《约翰·克利斯朵夫》,也应该听说过大名鼎鼎的《傅雷家书》。金庸评价这本书,“是一位中国君子教他的孩子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中国君子”。
傅雷是上海人,气度儒雅,却又有着“孤傲如云间鹤”般的刚烈个性,耿直,甚至易怒,与他最好的朋友如刘海粟、柯灵、钱锺书都因对事情的看法不同发生过争执,甚至一度绝交。这种精神上的矛盾反映到生活和饮食上便是,他喜欢鲜嫩软滑的江浙菜,但却爱吃硬饭,最讨厌那种煮得烂软的饭。杨绛写过一篇《忆傅雷》,说傅雷的性格也像硬米粒儿那样坚硬、干爽,软和糯不是他的美德。
傅雷面容清矍,却喜食肉,几乎是无肉不欢。三年困难时期,物资匮乏,食能果腹已是不易,肉真真成了奢侈品。数九隆冬,没了肉,更是难熬。望眼欲穿之际,朋友给他送来一条羊腿,傅雷大喜,说今冬的营养就靠它了。他读书多,懂饮食之道,说上海虽处江南,但冬日阴湿寒冷,羊肉性甘温,有益气补虚之效,冬天吃羊肉乃是上佳之选。他在法国读书时,去餐厅吃过法式的蒜蓉羊排,口感香嫩,又无膻味,让他印象深刻,这条羊腿从食材上肯定无法与在法国吃到的相比,但饥饿时期的雪中送炭,远胜衣食无忧时的锦上添花,吃到口中,应是肥嫩无匹的享受。 傅雷不但自己爱吃肉,也劝身边的朋友多吃,说总是吃素会没有“长力道”。柯灵平日以素食为主,傅雷就建议他多吃荤菜,以增强体质。他自有一套理论,说僧人茹素,是因为生活清闲,体力消耗少,所以经得住;而写作的人每日从事剧烈的脑力劳动,须以肉食为主,这样营养才能够跟得上。
傅雷对饮食营养颇有心得,一日三餐虽没什么奇珍异馔,但也算丰富多样,足以补充人体所需的各种养分。家中的保姆周菊娣是浙江人,烧得一手好菜,尤其擅长做红烧肉,还有傅雷爱吃的干菜烧肉、咸菜大黄鱼这些江浙风味。傅家饮食的最大特点,就是以肉为主,不喜蔬菜,餐餐如此。傅雷的长子、著名钢琴家傅聪,因从小潜移默化,也养成了不爱吃菜,只喜欢吃肉的习惯。 傅雷是资深的烟斗客,一只上等的石楠根烟斗常常衔在嘴边,书房里弥漫的也是醇香的烟草味道。杨绛在文章里回忆傅雷,说闭上眼最先浮现在眼前的,是一个含笑的傅雷,手里拿着烟斗,待要放到嘴里去抽,又拿出来,眼里是笑,嘴边是笑,满脸是笑。他有一张依靠在沙发上的照片,手里握着烟斗,沉静安详,若有所思,是他最具代表性的样子。
茶也是傅雷的心爱之物,早上喝红茶,午后则饮龙井,次序不可乱,因为红茶用以提神,而绿茶则助文思,各有妙用。午后三四点钟,固定会吃下午茶,多是吃一些点心、面包,偶尔也会吃一碗面,用以充饥,也借此休息,吃完可以继续未竟的工作。
据柯灵回忆,傅雷自己也擅做点心。有一年,柯灵与傅雷夫妇同游天台山,傅雷的夫人朱梅馥带了一些动物油蒸黑枣,便是傅雷在家中做的:一层黑枣一层动物油,一层层放在白瓷缸里,蒸得烂熟,吃起来松糯不腻,是地道的姑苏风味。时隔数十年想起来,柯灵仍有齿颊留香之感,赞其“四美俱备”。
傅雷家规极严,最典型的是“食不语”——吃饭时不许讲话;咀嚼时不许发出很大的声响;用匙舀汤时不许滴在桌面上;吃完饭要把凳子放入桌下,以免影响家中“交通”,等等。对于傅聪的挑食,傅雷还曾与他约法三章,说一旦发现他挑食,就只能吃白饭,不能吃菜。虽显专横,却也是一片爱子之心。
讲究的人,从吃、喝到生、死,都是讲究的。(文/安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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